独到见解 双重视角看《周易》：卜筮合一

“卜筮”是研究《周易》必不可少的概念。随着西方文化的传入，塔罗牌占卜、星座占卜等各种手段都受到年轻人的追捧。更有人将占卜当成了一种日常行为，每当遇到问题，都会想着“我得去算个卦，占卜一下凶吉。”

《武林外传》电视剧截图

我国古代最早的词典《尔雅》疏（解释）说：“占者，视兆以知吉凶也。”占卜，就是以火灼烧龟甲，得其兆示。“卜”是以火灼龟壳，就其出现的裂纹形状，预测吉凶福祸；“占”是卜者口中的对兆象解释性语言——卜辞。

左图就是用来记载卜辞的龟的腹部，上面刻画的正是我们常见的甲骨文，而右图即为活着的乌龟翻过来，露出腹部的软甲。在这种甲上刻字，比较容易。

而用五十根蓍草或竹签来算卦，称为“筮”或“筮卦”，主要按照某卦的爻象及相互关系来进行推断。后来“卜筮”便成了龟卜与算卦的通称。

类似蓍草的竹签作为占卦工具

在古代，遇到重要事件，要做重大决策，通常既要筮卦，又要占卜，两者相互印证，才算可信。

在最早见诸我国典籍的卦例，可称“史载第一卦”，就是这样的事：

初，懿氏卜妻敬仲，其妻占之。曰：“吉，是谓‘凤皇于飞，和鸣锵锵。有妫之后，将育于姜。五世其昌，并于正卿。八世之后，莫之与京。’” 陈厉公，蔡出也。故蔡人杀五父而立之，生敬仲。其少也，周史有以《周易》见陈侯者，陈侯使筮之，遇《观》之《否》。

这段文字出自《左传》，要用现代看微博的方式，先下后上，才能读懂。因为写作手法上是倒叙，早先的事情，留在下面补叙。陈敬仲又叫陈完，是陈厉公的儿子。敬仲小的时候，周王朝有位精通《周易》的史官到陈国来访问，陈厉公就请他为儿子“筮”了一卦，结果算出了个“观”卦，九四爻变，之卦是“否”。大体推演方法与现在《周易》相同，预测的结果是这孩子将来要去齐国，才会有大的出息。

（截图引自“浮图塔”）

《左传》鲁庄公二十二年（公元前672年）记事说，后来陈国的大夫懿氏想把女儿嫁给陈敬仲，也要进行占卜，以问吉凶。占卜由他的妻子主持，结果是“吉”。所得到的卜辞是：一对凤凰相伴飞翔，鸣叫之声锵锵嘹亮。陈家本是妫的后人，将有子嗣养育在齐姜。五世之后家道昌盛，可与正卿（副国与正部级）并列在朝班。八世以后更不得了，没有人给与他相提并论。

这里先说是卜，后面又说占辞，其实都是卜的情形和卜辞。“凤皇于飞，和鸣锵锵”等八句，应是卜者（巫师）根据龟甲上的图形，说出来顺口溜，望“纹”生义，出口成章，这是卜巫必须具备的本领。陈国公子娶了懿氏女儿，二人像凤凰一样相亲相爱，偏偏不能在陈国安身立命，继承家业，必须到姓姜的齐国那里慢慢涵育，而且过了五世便可位列公卿，八世之后前途不可限量。

这种结果，够雷人的吧！更奇异的还在于，五世、八世之后的结果，竟然与占卜如出一辙，全部应验。陈完陈敬仲后来带着老婆逃难逃到齐国，当上了齐国的大内将作监，齐国国君见他为人实在，就封赏田地，赐他姓田，叫田完。后来他的子孙在齐国广施仁政，声誉日隆，到了五世孙田僖子，就做了相国，主持朝政；到了八世孙田和，索性取代了姜氏齐国，建立了田氏齐国，还得到了周王朝的认可，他的子孙许多人出将入相，功名显赫，有的人还写出了《孙子兵法》。

还是回到占卜上面来。可以想象，当时龟背上曾出现两个飞逝的目标，逝去的路线，应是朝着东北齐国方向延伸，在那里大有起色。五年和八年，也许是在第五条裂纹和第八条裂纹上出现异样——爆发了？

无论如何，有一个事实毋庸置疑，就是人们对筮卦未必尽信，只有占卜的结果与筮卦高度吻合了，众人才深信不疑。

回过头来，我们再看看《周易》，便会发现它每一卦都是既有六爻卦象，又有情景图式。比如乾卦，六爻表示六条姿态各异的龙，有的潜，有的见，有的在渊，有的在田；有的飞在中天，有的飞过头了（亢龙有悔）。这些可以用六爻来说明，可是“乾乾，夕惕若”（九三）、“或跃在渊”（九四），这种情态、形态，只能是龟卜上才能见到的。

下面，我们再以“鼎”卦为例，感悟一下“筮卜合一”。

鼎卦十分形象，下面是鼎脚，上面空的是鼎腹。整个卦象仿佛是一个真正鼎立在眼前。而《彖》辞说：“鼎，象也。以木巽火，亨（烹）饪也。”也在肯定这一卦是因形制像鼎。

但是细看具体爻辞，就不那么简单：

初六，鼎颠趾，利出否。得妾以其子，无咎。

初六之爻，处于鼎的脚趾位置，但一个“颠”字，却是动态。鼎的脚颠簸了几下，浮在鼎的表面的那些污糟的泡沫之类脏东西（否）倒了出来。还有“妾”与“子”，从何而来？蓍草之爻上，肯定不可得，只能出现在龟甲上灼出的图形里。

九二，鼎有实，我仇有疾，不我能即，吉。

第二爻说，鼎的肚子里还有好吃的东西，和我争着食用的人患了疾病，到不了这里，我可以独自享用，大快朵颐。怎么判断“仇人”有疾？龟甲上有个病卧的人形。

九三，鼎耳革，其行塞，雉膏不食，方雨，亏悔，终吉。

鼎的耳朵为什么要换掉（革）？因为堵塞了，无法插着杠子抬起来。这种景象，还是龟背上灼出的情景。到了第三爻，就出现鼎的耳朵，从趾到腹，再到耳，完整的鼎已经出现。这是个一只足有些短、立不稳、容易颠簸、无法抬起的鼎，可是依然能够站立。

九四，鼎折足，覆公餗，其形渥，凶。

接着又出现鼎足，显然是另外一只，而且折了足，完全颠覆了的鼎，外形有些龌龊（渥），显然不是好兆头。

六五，鼎黄耳金铉，利贞。

这里出现了转折。鼎颠覆了，直接看到了它在近处的一只耳朵。竟然是金色（可能是铜）的，同样配着金色的铉，方便搬移。

上九，鼎玉铉，大吉，无不利。

看到鼎的另外一只耳朵了，上面有“玉铉”，比那个金色的还漂亮。

很显然，金色、玉质，都是蓍草无法体现的，可在灼焦的龟背上出现，是再正常不过。也许有人会说，第五爻居上卦之中，可用金来形容。那么上爻已老，或“亢”或“过”，为什么还要用玉来表现？

不妨看看鼎的实物，与鼎之甲骨文。这只鼎的足、耳、铉，是全的。设想一下，如果它的一只脚不平，是残缺的；耳孔被淤塞不通了，铉却很漂亮，将是什么样子。

将上图翻倒90度，即可得到鼎卦的第四爻——倾覆的鼎。可惜这张图上只见鼎耳，铉却见不到了。周易所言，可是金铉、玉铉啊！

而这两个景象并不是人为的，而是卜出的结果，即龟甲上烧出来的景象。

原来鼎卦包含着两个鼎，两个残缺不全的鼎，即便倾覆了，还有它的价值。把这两个鼎熔化了，重新铸造一个完美的，也许就是“革故鼎新”的真谛。

其实周朝原是个存在已久鼎，殷商更是一只古老且残缺的鼎。前一个是内卦，代表周朝自己；后一个是外卦，代表已经覆亡了的商朝。只有将两个鼎的优质资源整合起来，重铸一个新鼎，这才是强大一统的周朝——特别是国家的主要管理者——周公的要务。

回到龟甲上来。当时灼烧过的龟甲上，可能是这个景象：

灼烧后的龟甲纹路模拟图

所以我们说，《周易》中的爻辞，形象的部分大都是根据灼龟所得形状而描绘出的卜辞，说理的部分是根据筮卦爻辞而定，至于每爻后的“象曰”，便是逻辑推理了。

是否可以说，《周易》是周朝筮卜结合的特殊产物，决不是单纯的卦象和推理。如能证实这一点，对破解《周易》的爻与象之间的关系，将具有全新的意义。

所以，我们今天在解读《周易》时，一定要将占卜出的意象来和蓍筮出来的爻辞拆而合，合而分，双重视角看周易，这样才能还原其原生态，最终让《周易》焕发出它应有的光芒。